Kaiserschnitt：「喜極而，泣。」

 「我受夠了，」澤田的音線一反平時淡水輕風的溫和，冷靜得判若兩人，「說先分開一陣子好好思考這種話實在太不負責，所以，我們不要在一起了吧。」

最後一個音節收起後，他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還輕輕吐了一口長氣，好像用表情在跟自己說：『呼，好險好險，說出口了呢。』

「你，」被雙色的眼珠直盯著瞧老早習慣了，不過那張不常看見的笑容啊……「確定心意了，親愛的綱？」

真的是，怎麼看都不習慣呢。澤田苦笑。
「不是該叫彭哥列嗎？」
「如果你想聽的話。」

「這樣啊……沒關係的。」

沒關係的。

已經決定不在一起之後，無論對方做什麼事都是在滲血的傷口上抹著消毒藥品，越痛就越能有效地清潔傷口。

所以，再痛也沒有關係。

完完全全，沒關係的唷。

「沒關係、嗎？」
六道重複了澤田的句尾，他的自言自語像是琢磨著什麼又像在苦惱著什麼。

在想什麼呢，眼前那個人到底在想什麼呢？

思考中的表情於是凝結在嘴角微彎，眼睛半瞇，似笑非笑。屬於漫不經心的狡獪，天生的，本能的，無可避免的，存在。

六道伸出左手，「那麼，曾一起說過的永遠呢？」

他左手中指上的銀質圓環忠實反射出它應映的光芒。

澤田沒忘，兩個人交換戒指時，六道一面嘲笑自己有點害羞又有點愉悅的心情是少女情懷，一面又告訴他在古埃及的象形文字中，小圓環代表的即是永恆之意。他沒有忘記，只是他已取下了那枚小圓環。

他、取、下、了。

澤田也伸出左手，有點不習慣手指上少了什麼，但他相信不習慣有一天也會變成習慣，然後，他握住了六道的左手。

「並不有愛就能持續永遠，」頓了一下，倒不是想不到詞，也不是在斟酌用語，只是覺得要將全部說出口的自己應該真的終於能說出來了，「可是你知道，歷次的痛苦總能輕易毀掉從上一次累積至今的快樂。」

「是嗎，」六道上下排齒列在口腔裡擠壓自己的舌尖，有點像是他的壞習慣，需要思考迴路清楚的時候就會做出類似咬舌的動作，「是嗎。」

反手拍掉澤田的手，六道收起那張令澤田少見的笑容，過腰的細束馬尾在轉身時還從澤田手中滑過。那就這樣了。澤田這麼想。六道這麼想。
掛在胸口前的戒指有點冷，照理說應該早被他的體溫烘熱了，怎麼現在又冷入心坎呢？澤田摸摸襯衫上凹凸的那一小塊，莫名奇妙。

其實，最恨也最厭你這點，不想聽你反唇相譏又不想你默不作聲。你明明就知道些什麼，又懶得開口來反駁，結果到最後，先離去的人還是你。

卻不知道，到底受傷的人，是誰？

※

澤田歛下了笑容。

多年以後，當彈殼從他胸前掛著的、那一直不離身的圓環穿過直破心腔時，他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六道曾那麼堅信他自己口中那口口聲聲的六道輪迴，儘管在澤田眼中那並不算是種永恆，只能算是殘缺的折磨著相信永恆的人。

然後曾經，澤田拉著那個其實有點膽小的男人的手教他與自己一同相信兩人能擁有的永恆，男人還懂得用埃及象形文字來說服自己這次真的能相信永恆，後來又因為無法忍受重複循環的痛苦輪迴，毅然決然親手毀了那輪迴，一次打破了男人曾有與現有的信仰。

還來得及嗎？

好像已經沒辦法親口對那個比他還要害怕受傷的男人說對不起，澤田想這也是一種懲罰吧，從永恆之中得到的死亡就像是當年被他自己親手毀壞的永恆，那麼可笑，那麼悲哀。

 
對不起啊，你的永恆，看樣子並不在我們的手裡。
結果到了最後的時候，我們還是沒能在一起。



END. 080419 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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