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iserschnitt：「喜極而，泣。」

────閃爍微弱波光的死水────

甲；坂本龍馬

有時坂本辰馬會抬頭看看星星。

有時他會明確地想起，銀「河」這種東西根本沒有水在流。

有時他會明確地想起，太過詩情畫意會有誤導他人的嫌疑。

有時他會明確地想起，自己身邊也有個被文藝佔領了的人。

有時他會明確地想起，這人的有個白話的名字：高杉晋助。

有時他會明確地想起，自己已早其他人踏上過河的單程路。

他已經走了。

提早退場。

明明早就離開征戰，為什麼？

為什麼？

一頭栽進去並不是什麼好事。

他曾經為了好多事後悔。

可是，他也沒有繼續下去的資格。

畢竟這是一條路。

一條到了終點就非得停止的路。

即便在那之後才是前往「美」的小徑。

他沒有選擇走下去或停止或岔開另一條路的自由。

在向終點邁進的途中繞點路，可以感受所有貼近美的事物。

可是，他們連選擇繞路的資格都沒有。

撥開及腰的雜草，讓那些青綠的利刃劃傷手指，然後再發現自己還是個人。

紅色的液體會流下來，毫不質疑地順著他手的曲線滑落。

不躊躇，不猶疑，不頓足。

這是最重要的三件事。

『聽著，辰馬，如果你有了無論如何都想達成的目標……

「不躊躇，不猶疑，不頓足。」

一定要死守這三個原則。

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那是一條河，絢爛得灼目的白色河流。

沒有水流、沒有波紋、沒有浪濤、沒有白花、沒有漣漪。

不會流動的死水。

那只是條光帶。

每個故亡人都會變成星星。

每個人都會回到那裡。

：這是小時候聽過的傳說。

雖然那是條光帶，但是，其實每顆星星的距離都很遠。

更不用說光到達辰馬的視網膜時，光源體都不知道是否還活著。

死了之後還要和同伴相隔那麼遠，想到就心痛。

為什麼呢，入土為安了還是不安。

對了，現在流行火葬……

就是因為打仗打累了所以才退場。

屬於他的帷幕已然放下。

乙；土方歳三

「拜託你……」

小女孩背上揹著男人的身體，披頭散髮的樣子令人憐惜。

男人的雙腳拖在地上，他們的身高一定相差很多吧？當然體重也是囉？

「不要……殺我們……」

這麼一說女孩真的很努力呢。

豔紅的火炎隨風飄揚，彷彿正在嘲笑土方的遲疑。

「我們……也想活下去……」

土方舉著的刀和自己的雙腳維持某個銳角，沒有再上揚或放下的意思。

『欸，你不也一樣嗎。莫非我們不合拍，』

男人穿著和服，靠在碼頭的貨倉上，右手熟稔地弄撥子。

嘴角滑出譏誚的微笑。充滿信任與貶低。

『鬼、副、長？』

夜晚的星子在他背後閃閃發光，

他們的刀下亡魂他們已故的戰友他們誤殺的路過者為了他們而死的無辜。

閃閃發光。

『放我們走吧。』

「……為什麼，要趕盡殺絕呢……」

小女孩這麼說，眼角泛著淚光，

「我們……做錯了什麼嗎……」

聲音哽咽。

「……我，放過我和哥哥好嗎……」

『放我們走吧。』

──無論多麼希望活下去，也許未來會危害到自己。

還有──

所以得鐵下心啊。

都一路走過來了，這時候洗手不幹，不就是對之前死去的人的不敬嗎。

都一路走來了。

不然還能怎麼辦。

都已經如此了。

「……你的哥哥？你說你背上那具男屍嗎？」

土方叼著菸，將武士刀輕輕比向小女孩的背。

「他已經斷氣很久囉。」

女孩的瞳孔放大了。女孩嚇了一跳，助長火勢的風似乎呼嘯得更厲了。

「……欸？」

就像呼應土方的話，女孩的哥哥從女孩背上跌下來。

就在女孩恍神的剎那，土方就用刀直接切斷女孩的頸子。

女孩的頭飛出去的時候畫出美麗的圓弧，頭髮也畫出美麗的圓弧。身體倒下的姿勢幾乎和她哥哥一樣。

土方用左手將菸接下來，吐出白色的煙圈。很快被飄揚的星火吞噬。

他斂起眼皮，轉身。

全身而退呢。連一點傷也沒受。

「比方說……

比方說──……

假使乞求可以感化惡人；

倘若禱告可以消弭傷害……

就不會有戰爭的必要。」

土方停下腳步，又吐出一個煙圈。

「然而，畢竟我們是人類。」

這次他再度邁開腳步，

不再停下。

丙；土方歳三之二

「……別……開門……」

咳嗽聲越過紙門迴響在廊間。

「……走開……」

彷彿要將肺葉咳出來的聲音。

「……快……」

空氣迅速來回在乾澀的喉嚨。

「走開……」

撓抓胸口和指甲刮到地板的，

「……十……四……」

聲響。

木板走廊上，

沒有人。

紙糊成的門那邊，

也沒有人。

只餘下，

凌亂的被單。

盛血的陶杯。

臉盆中溫熱的水（和掛在盆緣的毛巾）。

白得孱弱、又散發太陽精神味兒的被褥上，

站放了一朵又一朵豔麗奪目的紅色笑靨。

紙門上，破了個洞。

一個容得下座敷童子單眼偷窺的，洞。

濃郁的鐵鏽味從用食指戳破的洞，輕輕地，飄出來。

隨著越發高亢的幽暗哀傷和抽噎，融化在在雨珠的滴滴答答。

『媽媽……』

那是因為座敷童子就地嚎啕大哭，母親死的那天才會下起毫無預警的傾盆大雨。

那是因為雨童女斂起眼瞼睜隻眼閉隻眼，才放任彩虹在沒有雲的天空扭曲身體。

TBC…